【自译】第七卷 Case1—第一日(end)

【第七卷】——自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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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se1:《红宝石女王与背叛之海Day1》

(约12000字)

从班达拉奈克国际机场出发,在飞往迪拜的国际航班上确实有我的座位。经由迪拜到好莱坞国际机场,几乎是坐了一整天飞机的旅程。真是不可思议。第一次一个人准备去英国的机票的时候,我自己鼓起勇气告诉自己,一生大概会有一次这样突发性的旅行,但是从那以后的几年这已经是第二次了。还会有几次这样的事呢?航空旅行本身就很喜欢了,起飞和着陆的瞬间,我似乎已经习惯了将身体托付给巨大生物的感觉。我觉得比恐惧症要好。


报告联络之后,只有沙乌尔先生回电,我如实说明了情况。他也知道杰弗里的事,以及帮助理查德的邮件,豪华客船的行程,机票。比理查德更难理解的宝石绅士用优雅的男高音哼道:“然后呢,你想怎么做?”


他对我的报告并不奇怪,理查德的旅程表果然是真的,沙乌尔应该事先就知道了吧。我知道我有在意的事。是的,我很在乎。无法联系上理查德的亲戚也令人不安。现在和理查德也联系不上了,到十六日中午为止的时间都消磨在飞机上。


“如果你还是想去的话,那就去吧。”


沙乌尔就是这样的人。将所有的选择都交给我。当然,每个人都背负各自的责任其实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


我满身大汗地在好莱坞机场的候机室里。待换上干净利落的衣服后,便前往港口。我本想着如果从机场到海边远的话怎么办,但是当我问戴墨镜的出租车司机时,他一口答应了。好像只有十五分钟的路程。


“去度假?”他笑起来。


被这样问到,我也不清楚心里是什么感觉。


“去游轮工作。”我含糊其辞。


他立刻笑了。让我稍微松了一口气。因为交流的对象一直都是会英式英语的人,所以在美国我没有自信能顺利交流。我意识到自己在想的傻事会让我的英语老师哈哈大笑。


“要保持好心情啊。”


他这么说。认为是工作就是工作,度假就是度假。


我觉得是那样。但是,事实上,我还不太清楚。这是杰弗里的游戏吗?还是什么用诙谐砂糖包裹起来的严肃案件?理查德真的没问题吗?希望英语不是母语的人不要轻率使用“help”等词语。毕竟叫救护车的时候也会说同样的话。


明明是用叶子的。想着的同时,车子已经行驶到了海边。劳德代尔堡的港口与我所知道的“港口”完全不同。船的规模太大了。如果说东京湾是小型动物鲤鱼的饮水地,那这里就是一个大型恐龙的聚集地。很大的,白色的,一艘看似是高楼的船在海面耸立着。


因为港口因船而异。司机用熟练的动作催促我说出船的名字,然后毫不犹豫地在港湾的十字路口继续前进。大概过了五分钟吧,可以看到办理登船手续的电子显示屏。他笑着说就到这里了,付完款,又挥着手说要完成下一趟愉快的旅行。大概是四十多岁的人了,裸露的手臂上刻着家人的名字。


我到底在干什么啊?又在心中升起这种心情。


为什么会来这里?用不着考虑。不管“help”的意思是认真的还是玩笑,都没关系。只是,如果理查德有困难的话,我想帮他。


顺便,说到底还是顺便。


顺便再说一下。要是能见到他就好了。


想见理查德的原因很复杂。虽然最想让你知道我现在的状况,但也是最不希望你知道。托你的福,我的人生过得很充实,我想说声谢谢,这并不是想恭维你才说出的话。我这个人还完全不适应新的环境。连我自己都觉得没出息。我不打算厚颜无耻到这种地步还要求什么。但是,还是想寻求一些建议。虽然不至于让你那么担心,但是因为是新人,所以想要大家能听我说话,说的那么轻率。你第一次正式开始学习宝石的时候,是什么样呢之类的。


即使无人接听,比起杰弗里,沙乌尔,我还是觉得最初给理查德打电话就好了。没做的理由也有自己的解释。理查德非常温柔。想用油性极粗的红笔画三重线强调,太温柔了。如果被发现我不适应环境的话,可能还是会说放弃吧。那绝对不行。仍在田间的一艘名叫正义的船刚刚驶向未知的领域。必须在开头就避免被拖船牵着鼻子走的情况。那家伙是个说服鬼。虽然不是北风和太阳的寓言,可在那家伙阳光般直射的热情面前,我的坚定决心就像放在冰箱里的巧克力。


我不想被他说服,所以没能打电话。这么没用的人,我自嘲起来。一边想着这分明是说教的路线,一边沿着登船的指示牌走了起来。指示牌的下面写着船的名字。“海上的乌托邦”。 这是海上天堂吗?写着登记入住大门的建筑物中,大部分都是机场。宽广得让人不知所措。有行李安检处,护照检查柜台和一个大型行李寄存处。 因为我的行李只有一个背包,所以拒绝寄存。周围几乎没有人,我问工作人员为什么这么空,他耸耸肩,一脸惊讶地说道,你来晚了。


糟糕。好像快迟到了。我小跑着穿过站内,沿着通往船的长条坡道跑上去,好不容易到了“登机口”。出示了收到的电子票据,受理设备发出绿色的光芒,验证成功。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原来那张图像并不是单纯的恶作剧,虽然有七成左右概率认为船票是真的,但是也有三成的概率想着“不能乘坐”的情况。


“欢迎光临,中田先生,您是来这里经商的吧。”出了大门以后,在糖果色的柜台前有人递出了邀请,我回以灿烂的微笑。是的,我轻轻点头。柜台上自称是楼层经理的男性弯着眼睛微笑着。然后用简洁易懂的英语给我说明了船的情况。


这艘名为“海上乌托邦”的船是由加尔甘图瓦集团的理事阿门·卡尔斯布鲁克所拥有的游艇。全长三百五十米,宽五十八米,总吨位超过二十万吨。 感觉就像听到了恐龙的身高和体重。定员五千人,其中乘务员一千八百人。这艘船作为阿门先生事业的一环,被用于加勒比海巡航,此次为期六天的旅行中,不仅邀请了顾客和珠宝业界相关人士,还有普通旅客。但是,据说加尔甘图瓦的相关人员,有着普通游客没有的特权。例如餐厅、网络休息室、体育设施、游泳池、spa、专业摄影、医生体检、赌场等各种设施的使用完全免费。我像小学生一样惊讶,船上竟然有这种东西。


经理对我微笑着。真是太感谢了。我一直过着没有机会思考——豪华客船到底是怎么豪华的生活,但这几十秒让我充分理解了。他说珠宝展览是明天,商人和一般邀请的入场时间不同,所以要注意。在祈祷六天的美好旅程的同时,我收到了客房钥匙,使用卡钥匙,而房间号写在随附的纸上。1128室。现在只能像摇头娃娃一样继续点头了。


豪华的灯光和装饰用赏叶植物,让楼层氛围简直就像酒店大厅的休息室一样。


“对了,”经理开口了。“您的同伴好像已经上船了,您要叫他吗?”


“不,没关系,我给他打电话。”


他笑了,给了我相关人员用的通行证。红色的领带上,放着一张名片大小的纸的卡夹。纸上印着名字。平假名的罗马音。下意识地绷紧身体。在这里我不是宝石商的见习,而是来自亚洲的珠宝公司的职员。接过通行证挂在脖子上时,我从楼道深处,感受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神。


在大厅的休息室里,一名男子正准备进入貌似是工作人员用的出入口。他瞪着我。五十岁左右,西装是三件古典的藏青色套装。什么啊,我的背上粘着大量杀人犯的幽灵吗?即使确认了背后,也没有可能成为他瞪着我的原因。他一副受了难以忍受的侮辱的表情,凝视着我的脸,猛地关上门,消失了。

 

目瞪口呆的时候,经理问我怎么了。即使解释有个人瞪着我,我也没办法,只好笑着敷衍过去。算了,忘掉吧。一定是住的地方不好吧。


“如果有什么事的话请随时吩咐。房间里的电话是内线8号,直通工作人员。祝您旅途愉快!”


最后的握手,我走进了船的深处。


脚陷入厚厚的地毯。“欢迎光临!”我为一个拥有洁白牙齿的美女的欢迎而感到紧张,但我还是微笑着。踏着松软的地毯走着,视野逐渐开阔。天花板越来越高。随之而蔓延的是一条豪华的拱廊街。我隐约地想起了日本最有名的主题公园。我知道这是一个有很多回头客的梦幻之国,虽然我只在初中时的郊游去过一次,但在异世界氛围的记忆依然生动。周围的每一个地方都是人工栽种建造,为了让所有的东西都能协调,所以事先设计好了。这是一个因为太过没有违和感,脑袋就会发出违和感的世界。在船上蔓延的是这样一类的街道。


大约五米宽的道路左右,视线也随着镶着玻璃的商店街扩大。主要是餐厅,酒吧,比萨店和寿司店。包括我在内,大约有三十个人在走动。白人高龄者和华裔的年轻亚洲人的身影引人注目。虽然穿着白衬衫,但这样的装束明显是少数,无论老幼都是背心和短裤,脚边是凉鞋。感觉真的混入了异世界。仰望,在拱廊上方,悬挂着加尔甘图瓦的广告。


一颗巨大的红色宝石,可能是红宝石,还有抱着红宝石的漂亮的金雕女性。长发里镶嵌的是钻石胸针还是别的什么吗?真是压倒性的气势。另外还有公司的标志,宝石和工艺品都很美。如果不考虑价格的话。走着走着,我好像坐错了自动扶梯,等我注意到的时候,已经来到了设施外,类似屋顶空间的地方。


烈日当头,两个巨大的圆形游泳池,隔着几米的通道展现在眼前,穿着游泳衣游泳圈的人们欢闹着。漂浮在海上的船为什么有游泳池。不知道。夏天在床上晒皮肤的样子很耀眼。虽然不知道去哪里才能见到理查德,但可以肯定不是这里。那家伙穿着泳装晒着皮肤会有黑压压的人潮吧。总之必须回到原来的地方。一边在异世界中摇摇晃晃,一边横穿过餐饮店和娱乐设施,最终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我回到了休息室。累得连碳酸饮料的玻璃杯都要喝了。挺没面子的,下次还是寻找可能有商务人士参观的地方吧。


向船头方向走去,在百足难见的单人沙发并排的空间右转,撞上了两扇门。穿过第一扇门,隐约可以闻到海水的咸味。当我打开第二扇门时,风朝我的脸上吹来。去到甲板上。因为有屋顶所以没有阳光,但是栏杆的对面是外面的景色。从甲板上可以看到港口的样子。海平面很远。


船太大了。汽笛声刺耳。看来我是最后一个上船的人之一,船早早地就要离港了。明明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虽说如此,收到邮件以后,已经一直是这种状况了。变成那样吧。在港口的码头上,有人拿着“祝你旅途愉快”的牌子招手。站在甲板上的穿着休闲服装的人们也在挥手致意。感觉不到自己在动。明明是船,却连引擎的声音都没有。也没有摇晃。这就是豪华客船吗?


等等。


怀揣的智能手机开始震动了。通话应用程序正在启动。对方是“理查德”。诶?诶?怎么回事?我还没有和那家伙联系。是吗,是经由沙乌尔得到消息的吗?为了不打扰正在享受旅程的人们,我朝着船的前进方向走去。全长三百五十米,也许走三百米就能到达船头。细长的甲板,仿佛能延伸到任何地方。


“喂,我是中田!”


“是我。现在有打电话的时间吗?”


我回答说有的,有的。理查德似乎在笑。根据经理的消息,他已经上船了,但现在在哪里呢?我这样问道。


“在外面。”含糊的回答。


如果是听沙乌尔先生说过我要去追他的话,也犯不着这样敷衍。我这个白痴在想什么呢,明明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虽然还没确认他是否与沙乌尔取得联系,但我还是继续说着无聊的话。


“理查德,为什么现在打电话给我?”


“没什么。虽然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但我觉得你正处于对不熟悉的国家而感到困惑的时候。有点想骂你。不是说了随时联系我吗?你的胆量和气魄呢。你还好吗?”


太阳直射下的光彩熠熠生辉。我的情绪在这几秒钟内高涨,自己都惊讶不已。受不了了。根本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地望着大海,还差点撞到后面来的人,我连忙让路。


“正义?”


“哦,怎么了?”


“这话应该是我说。我记得斯里兰卡此刻是晚上,你怎么还在外面?”


他的预先调查似乎也很完美。我有点慌张。


因为可能会妨碍到从后方过来的人们,所以我一直走着。感觉甲板慢慢变宽了。


“是在外面,怎么说呢……稍微走一走。”


“夜晚的散步?请你回去。那一带要比你想象得危险得多,虽然野生动物很少出现,但也有万一。即使不是那样也可能遇到吸毒者,不要这样无用地去冒险。”


“不是那样的!我有好好地走在安全的地方。”


“那么,在花园里散步吗?”


“怎么可能呢……”


在花园里散步是什么?我走在豪华客船的甲板上。海水的咸味渐渐变强。因为又有扇门,所以得用空着的那只手推开,我的身体瞬间被海风笼罩。从这儿开始就没有屋顶。阳光很刺眼。栏杆的对面就是大海,我对它的高度有点吃惊。而惊讶的声音正通过线路传递给对方。


“正义。怎么了?”


“啊,我睡着了!没问题,没问题。”


“这样吗……那之后再打电话吧。你睡觉的时间似乎很早,乌沙尔的课一般几点开始?”


“课程?不,没有这样事。他好像很忙,现在只有我一个人去店里鉴定宝石。”


“哈?你一个人?这和之前说的不一样。不过你不用担心,没事的。”


“不要紧,你安排得很完美。”


我听到自己心痛的声音,到底要将这样的谎言晕染到什么程度。


我知道这番通话应该要在斯里兰卡,可说实话我现在是在佛罗里达。另外理查德正在和我说话的事太让我高兴了,怎么也无法继续隐瞒。这不是开玩笑。我又不是郊游前一天的小学生,该说的就得说。我动着脚,沿着夹在救生艇和长凳之间的狭窄甲板快速地走起来。越往前走,人就越少。


“啊,理查德,我有必须要说的话。”“我向你道歉。”


正义?理查德叫我的名字。


别再叫我了!越来越难说出“我现在在佛罗里达”这句话了。


“你比我想象的还要不自由吧。回想起来,我也太依赖我的老师了。沙乌尔对你的确很上心,但他和我之间存在着教育的分歧。硬要说的话,他是把弟子推进低谷的泰国人。”


“别说不吉利的话,我没有被推下去的意思。”


“但是你没有长期滞留海外的经验。我也知道日本和斯里兰卡的区别。再聊一会儿吧。你最近吃什么?睡得好吗?”


最近吃的是机内餐的烤肉串,非常好吃。可一想到我在船上,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我不想说我正在吃超市买的煮熟的汤或冷食。我本来就想多吃点斯里兰卡料理,但还不太会做我没住过的国家的料理,也不知道是去哪里吃的。从我住的地方到市区有一点距离,徒步去超市很费劲。话虽如此,也没必要租车。


“啊……嗯,还行吧。”


“好的。我近期会去你那里。想吃什么?暂时想不到的话,我就去采购你爱吃的了。”


“好啊,好啊,别担心,真的没关系。啊……但是,如果有蚝油的话我会很开心的。”


“去中心的中华食材店或者科伦坡的超市的话,有没有卖的呢?那个城市的交通情况和罗马相当,习惯了的话可以开车吧。”


“诶?没有车,只是步行的话,范围内的店太多了。”


“……看来我要和师傅正式开战了。”


误会、误会,反复说着,我走到了甲板的尽头。


在几乎只能认为是死路的墙壁一侧,耸立着倾斜的楼梯。大概有三十阶左右。好不容易来一趟,上去看看吧。


“理查德,我真的没关系。只是对于宝石鉴别力的学习,有感到瓶颈的地方,可能会因此而失落。”


“在移动手段贫乏的异国,也没有交流对象。光是想想你面对宝石,说着‘真的没关系’的身影,就觉得是难以想象的光景。我会尽快让乌尔改善你的生活。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近日就去拜访你,但是至少一个星期内我还无法动身。”


“我很好。”


“你不好。”


“我很好!不好也没关系,先把那个放一边,让我听听你的店怎么样了。”


我尽量抑制住脚步声,开始上楼梯。它是一个从海底上升到水面的斜坡。开始攀登后我才意识到,这里可能不太会有客人使用。但是一边打电话一边后退很可怕。还是去能去的地方吧。


“虽然周六周日继续营业,但是看店的人经常变化。既有我在,也有老师在。客人会事先跟我联系,看哪位来接待……”理查德在那里停顿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笑了起来。是什么呢?


“经常被人说我想念你。”


“啊?我?”


“对客人来说,独自一人与店主面对面好像特别有压力。”


我遇见理查德是在银座七丁目珠宝店开店的前夕。很难想象理查德一个人经营那家店的情况。”


“……是你一个人在经营吗?没问题吧?已经雇好新人了吗?”


“在考虑,并不碍事,暂时先这样吧。”


“安全方面没问题吧?”


“监视摄像头、保安的合同、保险都在随时更新中。比起那个,你应该在家里吧?好像听见了自然的声音。”


“院子里有狗!哈哈!”


“狗啊……”


我拼命爬楼梯。视野突然开阔。


在登顶的地方等待的是船的前端。尖尖的船头。三角形的甲板上画着“H”的标志。这将是紧急情况下的直升机场。如果不是这样,它可能是一个闲置的地方。


在尖端的船头左右,是一片碧蓝的广阔大海。水平线上方是用丙烯颜料涂抹过的浅蓝色的天空。色彩的对比令人眼花缭乱。


在海和天空的正中央。


“嘛,不管什么时候在哪里做什么,只要是你的自由,那就随你的便了。”


有一个熟悉的人的背影。赤脚穿着的茶色皮鞋。白色的亚麻裤和轻薄的蓝色条纹衬衫。夹克挂在手臂上。虽然没有戴帽子,但一定是戴着墨镜吧。听说蓝色的眼睛比茶色的眼睛更怕阳光。海风吹拂着金色的头发。明明是只有十多米距离的背影,却已经觉得快晕过去了。但这与其说是过度摄取美丽,不如说是过度摄取喜悦吧。


“正义?”


“啊,嗯。对不起,是什么来着?”


“你好像还有其他在意的事情呢。先挂电话吧。”


“等一下!请稍等一下。”


现在我应该做的是挂断电话,好好地向理查德打个招呼,告诉对方其实我现在在佛罗里达。不,因为我出现在眼前,所以后半部分也许可以省略。不管怎样,事实如此。


可是就算是晴天的时候,特大的雷声也会落下来吧。


有着令人窒息的轮廓线的人,好像在通话口外面小声叹气。


“如果有想说的话,请早一点对我说。即使在你眼前反复装模作样,我也不是一个能一直保持笑容的人。”


“我会好好说的,据我所知,你是世界上最棒的!”


“我大概知道你要说什么了,所以直接进入正题吧。”


“……理查德,那个,我有事要告诉你。”


凭良心说,我已经在这艘豪华游轮上了。


“可能会让你有点吃惊,不过先问问吧?”


“问什么呢?怎么了?”


蓝色衬衫的背影晃动着。会回头看吗?没回头呢。


因为船头吹来的海风,我背后的声音好像完全消失了。


“……也许不是什么大事,但我想说些什么……真的会吓一跳。”


“是否会吓一跳由我来决定。”


这三岁小孩恶作剧一样的心情完全是因为杰弗里,不,应该说是托了他的福吧,我不知道。心里嘣嘣直跳,是像不倒翁摔倒一样的尴尬处境。


在我面前的美貌的男子微微摇头。是我看惯了的动作。明明只是这样,却不知为何,我就放心了。眼前的是我认识的人。


“没变啊,希望不要让我太担心。”声音很温柔。感觉被说了不会生气。


事到如今能做的事只有一件。我挂上电话,缩短了距离。感到困惑的理查德把手机从耳朵旁拿开,在他摘下棕色墨镜戴在额头上的时候,我轻轻地拍了两下他的肩膀。是打招呼。必须打招呼。蓝色的眼睛看向我的时候,我下意识地举起一只手。


“好久不见啊……”我一边说着只觉得是在开玩笑的话,一边浮现出暧昧的笑容。


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时理查德的脸吧。瞪大的蓝色眼睛所显示的,惊愕。


然后。绝望感。


还有一点恐怖。


像是跌入陷阱的动物,知道了自己的未来一样。我不明白,和刚才大厅里的男性一样,我是不知不觉间变成了幽灵,还是脸上浮现出了诅咒的印记?绝对不可能。那么为什么呢?理查德僵住了。只是因为吃惊,还是其他什么的。


怎么了?我默默地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过了一会儿,这个美貌的男子叹了一口气。


“……原来如此。是这样吗?”


“怎么回事?”


理查德没有回答。强烈的汽笛声刺耳。往下看,小小的拖船向前驶去。客船终于要驶向外海了。小船上的黑影像是祈祷航海平安般挥手致意。


一瞬间,我从眼前人身上移开视线,再次回到了原来的状态。有理查德在。这次一定要和平时一样冷静。保持着沉默,蓝色的眼睛看着我。不,比平时稍微冷一点。


“彼此彼此,好久不见。”


“理查德,对不起。这样突然出现。”


“一会儿再问。来吧。这里不适合长篇大论。尤其是必须要说的事情,就好像是把雁首凑在一起排队一样。”理查德说着转过身,慢慢地向甲板后方走去。


倾斜度很高的楼梯并不是通往这个地方的正规通道,而是从船内直接通向这个地方的门。从坐飞机的时候开始,就预感到会被一定程度的说教,但是理查德的样子并没有那么单纯。比起之前想象的,也许我被卷入了复杂的事态之中。


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就这样追了过去,理查德在门前停了下来,回头看了我一眼。是什么呢?只有一个右手食指伸出来。我怀念他那精致的剪影。真奇怪。就在前几天还经常见面呢。即便做好了挨骂的准备,我依然僵硬着身体。


“能见到你,我感到非常高兴。”说完后,理查德脸上浮现出佛罗里达的太阳都羞愧地要被云彩遮住了的微笑。然后再次回到了船上。


可怕的人造街道接连不断。不管怎样航海已经开始了。在这六天里,我要么帮理查德,要么帮理查德,总之我会尽力而为。本来打算尽力而为的。那时我才意识到,他是不是在做和我完全相反的事情。


到达人少的休息室后,理查德首先给沙乌尔打了电话。虽然沙乌尔用邮件联系了理查德,但他只告诉他“追加人员”将从现在开始前往那里。


只有第一句话是英语,剩下的是高速的辛哈拉语。十分钟后,在稍远的柱子后面说话的理查德,带着疲惫的表情回来了,我们先坐下来找能说话的地方。


船上虽然有无数的饮食店,但由于是出航后不久,哪里都是稀稀疏疏的客人。大家正是享受船内探险和甲板外景色的时候吧。


在二楼的船尾附近,从圆窗往下俯瞰大海,在像潜水艇里一样的氛围的咖啡店里,我们在吧台点了餐。两瓶矿泉水。


最先被要求说明的是我。三天前的紧急邮件,好像是杰弗里的发件人,理查德的豪华客船的行程表,我的机票,我的豪华客船的行程表,和沙乌尔的商量,二十四小时的航班,到达佛罗里达,坐出租车去港口。理查德似乎在看到我的脸的瞬间就已经理解了我所掌握的以上的事情,但他也清楚我一点也不知道这件事。


听了我的话,理查德从怀里拿出手机,表情和视线几乎都不动,高速打字完成后发送着信息。输入后发送。通过写信息的脸也可以知道内容和对方的情况。理查德恐怕是这个地球上最厉害的人了——或者说,他的堂兄似乎还没有与他联系。


也没有回信。没关系吗?手机坏了吗?短暂的呼吸之后,不断被柜台后面的男性工作人员瞄着的美貌男子,终于卸下瓶盖,喝了一口水。我稍微移动了一下椅子,成为了工作人员和理查德之间的障碍。虽然有限度,但是是心情的问题。工作人员好像明白了我的意图,很抱歉地向柜台的另一侧移动。


“呐,沙乌尔先生怎么说的?”


“说着‘因为想去的心情过于强烈,所以停下来也没用’之类的话。”


“啊,对不起。其他的呢?”


“说着‘自己负责’。”


出发前也被说了同样的话。因为有飞机座位,所以可以去佛罗里达。也可以乘坐豪华客船。但至于后来你会变成什么样,我就不知道了。用宝石给世界鼓劲的野心勃勃的宝石商,露出了难以捉摸的微笑,送走了我。我是带着小心翼翼的心情接受的。


“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不知道。因为这是你和我的问题。在宝石的世界里,被骗是常有的事,不被骗一次的话,就不知道自己身处怎样的环境中。真是的,那只狸猫。”


“被骗了?”


理查德什么也没说,抬头看着我的脸。


“你对这艘游轮了解多少呢?”


不管对方怎么问我都能理解。六天的航海旅行由美国大型珠宝公司主办。在船内举办珠宝展。公司所有的船上,除普通顾客外,商人和宝石相关人员都受到邀请。理查德和我是关系户。在展会上可以欣赏到新作的高级珠宝。


当我回答说:“这里不是吗?”理查德告诉我,倒也没错。也就是说,没有错,但也不是正确答案。我皱起眉头想再说明一下,理查德笑了笑。


“想吃什么呢?差不多是肚子饿的时候了吧。请趁能吃的时候吃。”


“我的事情我会想办法的。那是我的责任。”


“没有食欲是因为太累了。好好休息。我可以问一下房间的号码吗?”


我无言地把乘船时拿到的纸和卡钥匙交给了理查德。1128号房间。当我告诉理查德我还没有看过房间时,理查德饶有兴趣地笑了。虽然不是发自内心地享受,但也发现了一些有趣的地方。有点可怕。我畏缩不前,理查德轻轻地哼了一声。那时我确信了。今天这家伙和我认识的理查德有点不同。不仅仅是因为环境和银座七丁目的宝石店不同。虽然不能很好地说出来,但是。像战士一样。准备好全套武器,将要投入战场。


只有在看我的时候,才故意装作平时的样子,感觉是临战状态。


“正义,我可以向你借一把钥匙吗?还是想马上睡觉?我等下要去参加招待会。”


“我不困。如果有什么要做的事,我自己能完成。”


“我很快回来。在此之前,去吃点什么吧,吃饭应该也是免费的。”


“……有急事吗?”


“没什么。只是……”理查德说。


是啊。理查德顿了顿,笑起来。不是南国的太阳般的微笑,而是和昏暗的酒吧很相称的,让人脊背发凉的表情。


“可以的话,今后的六天里,我希望你作好要在自己的客房里吃罐头的准备。这样我才会安心。”在微笑着的眼眸深处,我看到了前所未有的紧张影子。


如果让体验过时差的人说一句,那睡意已经是暴力了。是有生物钟的,到了早上就会醒来,到了晚上就会犯困,但是一上飞机,刻在身体里的“早上”和“晚上”就会偏离现实的时间。但是身体并没有那么容易忘记曾经记住的习惯。现在应该是晚上了,所以请犯困吧,请犯困吧,慢慢地睡吧,在明晃晃的阳光照射下,这个人这样对我说着。


不知道为什么,我被从1128号房间调到1011号房间,理查德说绝对没问题,然后呢一副哄孩子的表情,对我说“睡觉吧”。脸上写着绝对不要从房间出来。而且还没有被说明移动房间的理由。很明显有什么情况。但是没有理由的说明。明明告诉我的话,我会好好配合的。


我重复坐着电梯到达了客房楼层,无视每次和谁擦肩而过都能听到的惊叹声,理查德把我送到房间什么也没说就离开了。


宽敞的房间。大三的时候,在东京住了一段时间的豪华酒店。有沙发,有巨大的床,有书桌,欢迎的贺卡被放在床上,可能不用的梳妆台上有欢迎的水果篮子。葡萄香蕉橘子苹果。房间的电灯和空调等是插着房卡才能用的触摸屏模式。可以转换二十五种语言。当然也有日语。渐渐觉得自己的金钱观被“豪华”的感觉麻痹了。


想起斯里兰卡最常去的超市前,那杂乱的全是三轮出租车的拥挤景象,和一杯二十日元的奶茶,我总算保持了心理平衡。我的高田马场公寓就位于那风景和这艘豪华客船之间的某处。像以前理查德告诉我的那样,在确认了巡视水电系统没有问题之后,我瘫在了沙发上。房间很好。但是没有说明换房的原因。一边想着能不能再给我解释一下,一边开始昏昏欲睡。


已经过了午夜。


等于睡了八个多小时。糟糕。无论如何不睡两次的话,就会影响到明天。这么说来,我忘记问理查德的房间号码了。如果有手机的话就能联系上,但也会被要求不要出门。话说去采购食物之类的事情是可以允许的吧。


乘电梯下到一楼,穿过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连锁店。在日本、斯里兰卡、美国都能买到的曲奇类便携食品、房间冰箱里没有的能量饮料和碳酸饮料、看起来很扛饿的牛肉干,刷卡结账后,沿着街道走着。在对面的爱尔兰酒吧,好像看到了熟悉的影子。金色的头发和白色的皮肤。当然,这里不是日本,所以这样容貌的人应该有很多吧。但是我的传感器做出反应,相当高的概率,是世界第一美貌的男人。这方面的直觉在过去的一年里得到了相当大的锻炼。


让我不要出去,自己在做什么?


本来就没有充足的解释。即使要求更详细的说明,也不会有回应。


在酒吧发现了美味的皇家奶茶吗?


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提着塑料袋默默地缩短距离。


“如果能借助你的力量就好了。”


一口流利的英语,让我停下脚步。


吧台的长玻璃杯中的透明液体一定是水吧。即使是在充满气氛的地方,从点水的方面,以及金色头发所描绘的优美的后脑勺曲线来看,无疑是理查德。即使想充分利用鸡尾酒会的效果,也会因为低沉的爵士乐的干扰而不尽如人意。一边向右向左踏着无用的步子,一边假装被店的招牌吸引,走近。


好像在和谁说话。


从我这里只能看到理查德。他旁边好像还有人。所能看到的最大限度,只有一个小小的玻璃酒杯。那里面放的不是水吧。


和理查德和杰弗里一样,我的耳朵听到了流畅的英式英语。那声音比理查德低一些,锋芒锐利。


“事到如今再说这些也没用,我和你已经结束了。”


“不管怎么说,你依然对我很温柔。”


“之前不等同于现在。”


“只是你这么想而已。你一点都没变。”


“不是开玩笑。和你在一起,会一直耗费时间精力,没有片刻的喘息。如果明白了的话稍微反省一下吧。”


理查德陷入了沉默。不可思议。甚至感觉像是在听同样声音的另一个人的对话。但是语调和语言的选择方法,绝对是我所知道的宝石商人。是谁?理查德说话的人是谁?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能更诚实地对待我,我的上司。


但是,也没人会喜欢在这种地方被突然打断。短暂的沉默之后,美貌男子像是小心翼翼地从天鹅绒的宝石箱中挑选出一颗闪亮的宝石一样,斟酌着说出一个词。


“没有变化。”


只有爵士乐的音色在酒吧里蔓延。


令人窒息的沉默。


男人说,你在哪里?好像不明白意思的不只是我,被提问的一方也没有回答。语气犀利的男人又重复了一遍。


“房间号,你在哪里?”


“……1128号房间,几点?”


“我也有自己的安排,预计有空就会来的。就这样就好了。”


理查德的感谢之声充满了诚意。男人的回答多是叹气。“我说过很多次了,不要对我抱太大的期待。很麻烦。”


扔下这句话,不知是谁离开了。本以为会从我这儿走,没想到这家店有两个出入口。好像是从另一个地方出去的。谢天谢地。大概吧。


我慌慌张张地往店里一看,发现理查德落单的背影,他一个人在喝水。其他客人的身影零零落落,都是比理查德年长一辈以上的人,根本没有打招呼的样子。从那两个人说话的样子来看,被人认为想要单独待会儿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吧。


我好想和你打招呼。我想对你说点什么。我想看着你的脸说没事吧。我本来想说的。可在我进店前,理查德慢腾腾地动了起来,随意地拿起长玻璃杯,一口气喝了一半,最后低声地呻吟着。


不想就那样行动。就算是上次公司的聚会上也没有过那种喝法。不,在我面前一次都没有。焦急的心情达到了顶点,我什么都没说,急忙赶往电梯大厅。


回到十楼的房间,我久违地确认了手机消息。窗外一片漆黑,却完全没有睡意。杰弗里和沙乌尔没有与我联络,感觉像是被世界遗弃了一样。原本与日本家人的联络每周两次。今天还是算了吧。毕竟自己都无法理解自己目前的处境。


“……………………”


下意识地不去考虑这些,却不由自主地又想起来。


刚才和理查德说话的对象是谁?理查德委托了什么?说着以前好像有交往的话,到底是怎样的人呢?全是我不知道的事。即使明天见面,也得装作全然不知。话说回来,刚才理查德说了1128号房间,就算他没说房间号,我也觉得是我本来要入住的那个房间。


到底是什么情况呢?


考虑得太多也许会影响明天。


还是先睡觉吧。没关系。我状态不错,还睡了回笼觉。明天就是珠宝展览了,好好休息一下,再帮理查德吧。我洗完澡就睡下了。可能是因为长途旅行的疲劳还没有消除,早早地就睡着了。谢天谢地,我居然没有做梦,根据经验得知,这种情况下根本做不了什么美梦。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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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带着花来,却远胜过枪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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